除夕，顾名思义，旧的一年的最后一个晚上。这是具有标志性的时刻，度过除夕，辞别旧的一年，就会迎来新的一年。守岁是我们欢度新春佳节的重要仪式，同一除夕夜，滋味大不同，随着人的年龄、境况不同，对于除夕的感受也就各异。让我们推开“除夕”这一扇大门，踏着古诗的足迹，走进不同的心灵世界吧。

      一、少年人与老年人

      除夕，标志着旧的一年的逝去。对于少年人来说，是体格与智力的成长，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宽阔，心中的志向不断汹涌澎湃。他们对于辞旧迎新，自然欢欣雀跃。但是对于老年人而言，命运的卷轴已经打开大半了，其中潦草、仓促、不如人意之处比比皆是。他们在世界上多多少少属于旧时代的人物，辞旧迎新，反而会顿生凄凉，生出无限哀思与感慨。罗隐的《岁除夜》很好地反映了处于两种年龄段的人对于除夕夜大相径庭的感受。

      官历行将尽，村醪强自倾。

      厌寒思暖律，畏老惜残更。

      岁月已如此，寇戎犹未平。

      儿童不谙事，歌吹待天明。

      罗隐在诗中讲出一种长者矛盾的心理：“厌寒思暖律，畏老惜残更。”除夕究竟是冬天，寒冬对老年人来讲是难关，所以受够了冬日的寒风，盼望着温暖柔和的春风再一次吹拂大地，让万物复苏。但是，辞别除夕就是辞别旧的一年，就是与自己生命力还比较旺盛的一年告别。年华渐老，身体渐衰，所以面对新的春天，会有畏惧；对于旧的光阴，会格外留恋。

      对于生活在动荡的晚唐之下的罗隐而言，或许自然风景有可赏玩之处，但岁月的磨难已经越来越重，它所带来的痛苦越来越难以言说。寇戎未平，战乱中的亲人生死未卜。明天会好吗？成了一个很难回答的话题。与这种无解的人生困境不同的是，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全无忧虑，他们在欢乐中唱歌，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天明。“人生识字忧患始”，或许对于身处乱世中的他们而言，不懂也是一种解脱。

       二、富贵者与穷困者

      对于节日中的人们而言，欢庆的方式常常与境况有关。富贵者的除夕，灯火辉煌，推杯换盏。穷困者的除夕，孤馆寒灯，辗转难眠。乐者愈乐，更突显悲者愈悲。春节，作为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，也映衬着不同人生间的差距。同样是客居他乡，孟浩然的除夕夜与戴叔伦的除夕夜心情大不相同。

      首先，让我们来看孟浩然的《岁初夜会乐城张少府宅》。

      畴昔通家好，相知无间然。

      续明催画烛，守岁接长筵。

      旧曲梅花唱，新正柏酒传。

      客行随处乐，不见度年年。

      这位张少府与孟浩然两家素来相好，两人亲密无间。在除夕，彩绘雕饰的蜡烛烧尽了又续，续了又烧尽，照得庭院灯火辉煌。在守岁的夜晚里，大家在宴席上列坐其次，欢声笑语。在酒席之间，歌女唱着时兴的老曲子《梅花》；在新春到来之际，宾客玩着行酒令的游戏，饮着新酿的柏酒。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夜晚，孟浩然享受着青春漫游的时光。“客行随处乐，不见度年年。”在客居他乡的日子里到处都是欢乐的事情，不知不觉间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。快乐快乐，或许欢乐的时光因为太容易了，总是过得很快，留不下太深的印象。反而，痛苦的日子，迟暮的岁月，才会激发起心灵深处的悲伤与深思。

      戴叔伦的《除夜宿石头驿》就凝结着他漂泊他乡的痛苦记忆。

      旅馆谁相问，寒灯独可亲。

      一年将尽夜，万里未归人。

      寥落悲前事，支离笑此身。

      愁颜与衰鬓，明日又逢春。

      与孟浩然良友相伴、欢饮达旦的除夕夜不同，当戴叔伦在石头驿上住宿之际，没有人关心他的境况、倾听他的痛苦，有的只有寒冷的驿站里那一盏微弱的灯火。它发出寒冷房间里唯一的光和暖，显得是那么温柔可亲。“一年将尽夜，万里未归人”是反差极大的对仗句，字字对仗工整，却极言这一年的失落。万里漂泊一年有余，年岁将尽故土难归。在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呢？“寥落悲前事，支离笑此身。”自己长期追求、反复求索的结果只是虚无，得到的只是身心俱疲、心灰意冷。所以，当温暖的春日来到的时候，能够拿那什么去迎接它呢？只有叠满皱纹的愁苦的容颜，只有衰老不堪的斑白的鬓发。

      三、除夕夜的离别

      除夕夜理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，但是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”，总有不得团圆的时候，甚至常常是天各一方。人之相处，朝夕与共，不觉如何。乍然分别，思念难挨，甚至辗转反侧，难以成眠。白居易也有过那样的时候。

      感时思弟妹，不寐百忧生。

      万里经年别，孤灯此夜情。

      病容非旧日，归思逼新正。

      早晚重欢会，羁离各长成。

      白居易与他的弟妹们感情很深，所以当他们流落东西，各在万里之时，他就感受到分别的痛苦。这不是一年两年偶尔的分别，而是相隔万里，多年不得见。对于消息闭塞的古代，不见就意味着担心，担心亲人的身体健康，担心他们的生活境况。种种的担心牵肠挂肚，让白居易难以入睡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一盏孤独、微弱的灯，就像他一样孤独，就像他面对无常的人世一样弱小。此时，他也老了，病容憔悴，一天不如一天；归思渐浓，一日强过一日。他好像赶快到达新的一年，期盼着在新的一年里有机会团圆。

      “千门万户曈曈日，总把新桃换旧符。”除夕是新春的序曲，是新旧的分野。无论过去的一年是志得意满还是不如人意，逝去的岁月总是匆匆无情的。“努力尽今夕，少年犹可夸。”没有比人更高的山，没有比脚更长的路。只要胸中那一股少年志气尚在，就永远有面对明天的信心。珍惜今天，过好今天，就是对明天最大的祝福。（朱泽明）